子非鱼

他年江左仰遗风,会有白衣来送酒

七循(十) 【靖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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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循(十) 不改清阴

 

少日春怀似酒浓 插花走马醉千钟
老去逢春如病酒 唯有 茶瓯香篆小帘栊
卷尽残花风未定 休恨 花开元自要春风
试问春归谁得见 飞燕 来时相遇夕阳中

 

斜阳落霞,苏宅后院一派静谧,青瓦竹帘染上一层金晖。

檐下一只燕巢初具规模,两只飞燕穿梭忙碌次第飞回。

 

夕阳西下,二人坐在中庭海棠树下一起用晚膳,共饮了一盏梨花白。

“是我当年埋在靖王府梅树下那一坛吗?”

“不是,那一坛啊,去北境之前被你自己喝光了。”

 

薄暮冥冥,梅长苏抱着宝儿,哼唱童谣,哄他入眠。

“你小时候最没耐性看孩子,如今真有点慈父的模样。”

“这算什么?飞流刚到琅琊阁的时候,也是我哄他睡觉吃饭……”

 

月映东墙,倦意爬上眉梢,萧景琰拉梅长苏回到卧房。

“困了便歇息吧。”

“这一循到了此刻,真是岁月静好。”

 

人无欲则刚。

从前梅长苏不怕死,怕的是来不及走到最后,怕的是被景琰认出来,怕的是成为苟延残喘的行尸走肉。如今他体会到什么是天伦之乐什么是现世安稳,心里有了放不下的人,便舍不得死了。

 

萧景琰看到了他眼中深情缱绻的遗憾,温和地劝慰:“今日过了还有明日,还有后天,我总会等着你……”口里安抚着,却不自觉去看滴漏的时刻,又叮嘱道,“明日醒了若我不在,便是去上朝了。黎纲会提醒你看信,你别太难过,我定会早些安排去卫陵。”

梅长苏轻笑一声,道:“你嘱咐了也是白说,明日的我又不会记得。”

萧景琰无言以对。

 

“明日你自去上朝,别管我是不是醒了。等我看了信就都想明白了,定会跟宝儿一起在门口等你回府。保证和今日今时的我,不会差分毫。”

 

萧景琰闭上眼睛,想象风流清雅的江左梅郎怀里抱着粉嫩的娇儿,父子俩带着一模一样的笑颜,站在府门口等待自己的情景,心中欢畅甜美,笑得嘴角都勾了起来:“娇妻幼子在怀,我哪里舍得去上朝,便是去了也归心似箭!”

梅长苏却似没注意他打趣儿自己是“妻”,继续叮嘱:“若我还是闹,你们也别太着急,让我一个人待会儿便好了。”

“你放心。我都听你的,睡吧。”

 

萧景琰吹熄了灯,两人并排躺在枕上,梅长苏的手被景琰轻轻握着。合目躺了片刻,想起方入金陵时景琰的冷淡蔑视,想起少年时的拳拳情意,想起景琰今日所讲的两人爱恨别离,想起太奶奶拉着自己的手喊“小殊”……望着着窗前月影婆娑,听着墙外更漏声声,他的心慌了起来,他感到时不我待——仿佛这一睡去,就永远不会再醒来。而事实,也差不多就是如此。

 

小心翼翼翻了几次身,他终于挪到了景琰的身边,靠紧了他的身体。

“怎么了?”昨晚与林殊大大折腾了一番,萧景琰担心他身子受不住不敢放肆,见他贴到身边来,便从背后轻轻搂住。

梅长苏背靠着他,头埋在被子里闷声道:“明日,便不是我了,昨日的林殊也不是我。”

萧景琰知道这样的纠结会跟着梅长苏后半辈子,更知道他不喜被人怜惜,虽然心中酸楚,也只故作不知,温言道:“其实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你。”

 

梅长苏似无意识地蜷起腿往景琰身侧又缩了缩。

“冷吗?”萧景琰轻车熟路把他抱到怀里,已然不是从前清冷冰凉的身体,温润柔韧让人安心,“火寒毒真的解了,你的身子暖和多了。”

“十几年没有睡在一起。上一次,你还嫌我太热……”

萧景琰身子一僵:“是啊,十三年了,不,是十一年……”他结结巴巴计算着年份,发觉怀里的身体不仅温暖,皮肤更热得发烫,隔着单薄的后背似乎听得到那颗心扑通扑通的跳动。

 

——所以,今日是梅长苏走过十一年的坎坷与自己相认的日子,也是长苏的新婚之夜!

 

“小殊……”萧景琰的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手便从他折起的里衣小心地伸了进去,摸到了他的小腹。

梅长苏的呼吸一滞,按住了压在自己小腹的那只手:“别闹!”

“从前,都是我叫你别闹,”萧景琰在他颈后吹气,手试着往下探去。

梅长苏刚要撑起身子,下面已被景琰握在手里。

“昨日小殊折腾得太过,”萧景琰的手指温柔地动作,不断安抚着,“再那样来一次怕你受不了,晏大夫也会打死我……”

梅长苏经年未做这种事,身体倒本能地有了反应,“景……琰!”声音颤抖着,眼睛里水汽氤氲,脑中乱做一团浆糊。一时想既然病好了就该如当年一般翻到上面,又想到如今孩子都有了还有什么好羞臊,忽的一下小腹蹿上电流直冲百会,浑身哆嗦着嚷着:“景琰……不要了……”

萧景琰此刻却不再听他的,跪在他两腿间低头含了下去……

 

萧景琰自去要水清洗,回到床边一看,那人面颊红润,虽闭着眼却挣扎着不睡。景琰忙躺下继续搂住,在他耳边说道:“先生对在下的服侍可还满意……”

梅长苏虚着眼,哼了一声。

“你身子还弱,也不好夜夜笙歌……”萧景琰好脾气地劝慰。他说得也是实话,方才在梅长苏身上看到那些青紫的印痕,自己也是心痛又后悔。

“谁要夜夜笙歌?!”梅长苏听得脸一热,“我看七循草成全的是你,夜夜做新郎的是你吧……”

萧景琰吻着他的耳垂道:“卿卿这是还想试试做新娘么?”

梅长苏双手扣紧他的十指,不作声了……

 

午夜的沙漏终于翻转。

萧景琰以为怀中人早已睡去,早已把这个春夜遗忘,却在此时听到一声叹息——

“景琰,我绝不会忘记你!”

“当然。”萧景琰亲吻他的发顶,于是两人相拥而眠了。

 

黎明时分,梅长苏在睡梦中听到绵绵无尽的雨声。

他梦到了父帅的责备和母亲的维护,梦到了太奶奶的宠溺和姑姑的疼爱,他也梦到了景琰,梦到了真实而久远的过去,梦到了虚幻而美好的未来。

半梦半醒之间,分不清哪些是仅存于梦里的温存,哪些又是真实得到过的圆满。

 

天亮了,雨停了,梅长苏醒了。

萧景琰尚在身侧酣眠,梅长苏下意识便往枕头下摸去,昨晚放在那里的信还在。信封上墨迹尚新,正是自己昨日傍晚所写。他抽出信一字一句读下去,却发觉还有许多许多漏掉的事没有记录……

 

萧景琰悚然惊醒身旁空无一人,来不及披上衣服转过屏风便看到梅长苏坐在书案前奋笔疾书。

“苏先生!”萧景琰谨慎地唤了一声。

梅长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唇边一抹轻笑:“殿下起得好早!”

“先生看过那封信了?”萧景琰看到桌案上摊开的信,心中忐忑不安。

“看了。”

“先生相信信上所写的事情吗?”萧景琰看着梅长苏变幻不定的表情,实在预测不出下一刻会怎样。

“不过是无稽之谈,莫非靖王殿下也看过?”梅长苏眉尖一跳。

“信上所言句句属实。难道先生连自己的笔迹也认不出来了?”萧景琰额头冒出一层汗,“蔺少阁主也在,先生不信我的话总该相信他说的吧!”

 

梅长苏看他紧张得语无伦次,又内疚又好笑:“好了,景琰,不逗你了!我都记得呢……”

“写信这法子果然有效!”萧景琰又惊又喜,攥住了梅长苏的手臂。

梅长苏拿起笔杆轻轻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傻子!我不过是睡了一觉,自然昨天的事都记得。恐怕是你们弄错了时辰,这一循还没过完。”

 

萧景琰一拍脑袋:“还真是的。这几天被林殊搅地头昏脑涨,竟然忘记了已经进入第三循了。第三循不是七个时辰一小循,是一日一循呢。”

“那便是十二个时辰一循。你记错也就罢了,怎得蔺晨也如此糊涂?”梅长苏笑骂,眼睛直盯着刚走进门来的蔺晨。

 

“我怎么就不能记错?”蔺晨端着碗粉子蛋,大摇大摆坐下,“你的事儿本就该太子殿下最上心。”

“殿下日理万机,哪像你一个富贵闲人呢!”梅长苏似笑非笑,“这次不追究,下次别再记错了。”

“你不追究,我还要追究。林少帅把我琅琊阁闹成那样,你们俩谁付银子?”蔺晨大手一张,伸到萧景琰面前,“长苏做的事你负不负责?”

“我付,我付。我来负责,”萧景琰赶忙道,“需要多少,少阁主尽管讲!”

“怎么也得五千两!”

“本宫定会想办法赔偿琅琊阁的损失!”

“狮子大开口,太黑!”梅长苏白了蔺晨一眼,“景琰别理他,你先去上朝。回来我定然没事了。”

 

蔺晨抬头看了看窗外日影,难得正经了起来:“长苏还有一个时辰。太子殿下该上朝就上朝去吧,这人交给我,你放心。”

“哈……”梅长苏心想若是你能搞定,还把我送来金陵做什么?怕萧景琰担心,只冷笑一声,便偏过头不说话。

“嘿,这梅良心的。我搞不定林小殊那是真的,我还搞不定你梅长苏?”

“蔺晨?你什么时候搞得定我?”梅长苏的眉毛也挑了起来。

“长苏!”萧景琰扶住他的肩头,轻轻拍了拍,“稍安勿躁。”梅长苏拢起手腕立时便不作声,神情格外柔和,与方才判若两人。

蔺晨撇嘴:“啧啧,没眼看。受不了了,我走!”

“少阁主留步!”萧景琰恭恭敬敬给蔺晨行了个礼,“有少阁主在,我放心。

蔺晨满意地点头,继续吃粉子蛋。

 

 

“你瞅啥?”蔺晨手指搭在梅长苏手腕上,瞪着他。

“你。”

“又不是头一次给你把脉!”

“怕你不说实话。”梅长苏叹口气。

“自己做多了亏心事,就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蔺晨抄起手在书房里转悠,“火寒毒确实好了!不相信我也得相信我爹啊!”

梅长苏没有理会他的讽刺,目光盯着前方,低声道:“蔺晨,你得帮我想想办法,我一定要跳出七循去。”

“长苏,”蔺晨倾过身来,半是嬉笑半是认真地问道:“我倒想问问,如今萧景琰监国揽政,老皇帝的病是好不了了。你这么急着恢复记忆,是想要留下来辅佐太子呢,还是想一走了之?”

梅长苏有些惊诧:“我为何要一走了之?莫非从前我曾有那个想法?那宝儿又怎么办?”

“此一时彼一时,”蔺晨晃着脑袋道,“当初你报了仇洗了冤,还要做回林殊到战场建功立业。目下格局已定,看着你,倒有些为人父人夫的自觉了。”

梅长苏淡淡一笑,语调清冷:“北燕、大渝、东海这几个肱骨之患暂时安定,可大梁境内还有滑族余孽随时死灰复燃,还有献州叛乱等着平定。另外西厉多年蛰伏,与南楚多有勾结,说不定这次献王叛乱就有他们一份。景琰即便为君为皇,只怕日子也不好过。我不能这样拖累他,不能让他分心!所以,我求你……”

 

“你的心哪,操得还真是长远!还不如继续做林殊痛快些!飞流,你是不是更喜欢小殊哥哥啊!”蔺晨最后一句话说得格外响亮,所以窗口立刻飞进来一个轻盈的身影。

“苏哥哥,最喜欢!”飞流一下便扑到了梅长苏的怀里。

蔺晨双臂环抱在胸前,一脸不羁的邪魅笑容:“你苏哥哥的心,还是跟石头一样硬。若是找不到法子,你还是要丢下他们一走了之吗?”

“不……”梅长苏被说中心事,脸色泛白,怔了半日,心头绞痛。只此一日,他便清清楚楚看到景琰对感情的执着。

“我想找到有比写信记录更好的办法。蔺晨,你帮我!”

“蔺晨哥哥,帮苏哥哥!”飞流抬起头,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期盼,头一次,他叫蔺晨哥哥。

“好。看在飞流的面子,我试试!”蔺晨双眼放光,说话的口吻却难得的严肃,“你呢,不要总想着逃避。萧景琰是什么样的人,有没有担当,你应该知道。”

 

沙漏翻倒,时辰已到。

“七循”编织的牢笼正在收紧,梅长苏眸中闪过微光,他拼命回忆着,在“七循”完全夺走那些珍贵的记忆之前,他要再体味一次——尘封已久的往事,不舍回顾的温存,令人亢奋的狂喜……

脑海中鲜活的身影慢慢消散成模糊的一团,他叹息了一声,放弃了抵抗,闭上了眼睛。

他听到蔺晨的声音:“我会尽力,长苏。”

待续



谁令白衣送酒  (完结)

齐人之福之日月蛊   (完结)

苏宅雅事   (白衣送酒番外集,独立成篇,更新中)

《七循》索引  (待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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