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鱼

他年江左仰遗风,会有白衣来送酒

[靖苏] 谁令白衣送酒 52

只待他重披铁衣 (2)




梅长苏正待站起,景琰却按住他的手臂道:“先别动,我帮你束发!”
可萧景琰手中拿的却不是梳篦,而是一把匕首,他捻起梅长苏一绺长发用匕首割下一缕示意他接着,又散开自己的头发割下一缕交到他手中。




二人心意相通,无需再说什么,梅长苏便低头仔细地将两缕长发相互绾结缠绕起来。萧景琰则起身将他散开的乌发绾作一个发髻,再把玉冠戴好。




梅长苏将缠好的发结递给景琰:“你留着吧,我……”,他本来要说“我死后尸骨不会送回金陵了”,却也说不出口。好在萧景琰马上接过发结塞进怀里,抚着他的肩温和地笑道:“我知道,你接下来几个月都忙,大概没有功夫想我。”




二人携手来到院中,夕阳将两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渡上金边。
“还记得我们经常翻墙进出的那条路吗?”萧景琰问道。
“当然!”
梅长苏拉着他的手穿过了月亮门,顺着甬道三步两步来到了院墙边。梅长苏甩开了景琰的手,往后退了两步,轻快地跑向墙跟,向上一跃已经抓到了墙顶的砖石。




景琰一直微笑看着重回十七岁、有些活泼过分的梅长苏。此时略微担心,急忙跑到近前想托他一把,趴在墙头上的梅长苏却飞起一脚把他踢开,双脚在粗糙的墙面上点了几下,灵活地爬上去坐在了墙头。




“上来!”林殊得意地冲他招手,虽不是同一张脸,却是同一副笑容。




萧景琰抿了抿嘴角,“长本事了敢踢我!看我怎么收拾你!”他向上跃起,双臂在墙头一撑,上身刚探上墙,猝不及防被林殊抱住脑袋吻住了嘴。萧景琰挂在院墙上被强吻,不一会儿便手臂酸麻,“唔……”他摇着头示意林殊放开,偏偏那人故意不松口也不松手。




景琰无奈伸一只手往他腰上用力一环,“啊!”两人一起从墙头上摔在了草丛里,林殊趴在萧景琰身上吃吃笑个不停。
“小殊!”萧景琰感到今日的梅长苏疯得过火,不禁担心起来,“莫非这冰续丹有让人癫狂的作用?”




梅长苏忍住笑,捏着景琰的腮帮子揉了两下,“癫狂又何妨?本少帅娶了这么俊的媳妇,还不让我高兴一下!”




萧景琰望着他微微一笑:“也不知道是谁送的聘礼,谁收的聘礼呢?”




梅长苏脸一红,伏在他胸口上道:“萧景琰,你可变坏了!是你发誓要进我林家祠堂的。”




“没有合卺酒,没有入洞房,还未礼成吧?”
梅长苏眼睛亮晶晶闪了闪,趴在景琰耳边轻声道:“晚上等我。”




二人分别后,萧景琰去武英殿召开出征前最后一次内阁会议,太子车驾则悄悄将梅长苏和蔺晨送进了芷萝宫。




三月春猎回宫之后,静贵妃便再也没有见过梅长苏。当她看到俊秀挺拔英姿勃发,风采宛如当年小殊的梅长苏走进来时,便知一切都无可挽回,她强忍心中的酸楚将二人带到后院的花房。




“听闻蔺少阁主是一代名医,小殊的身体就托付给你了。本宫这里种植的草药,少阁主若觉得有用得上的,就全都带走吧。”




蔺晨对静贵妃并未露出一丝放浪形骸,他郑重地道完谢,便毫不客气地在花房中仔细逡巡勘察起来,将所有可能用到药草都分类收拣到药箱中。




临别时,梅长苏向静贵妃行晚辈大礼,静妃将他扶起,“小殊,你喊我一声吧。”




“静姨,我走之后,蔺少阁主每年会带小宝儿来看您一次,在景琰生辰那天。”他轻声对静贵妃说完这句话,便起身离开了。




 




深秋望日,明月皎皎。秋风萧瑟,菊蕊芬芳。




在金陵的城墙上,有一个人沿着连绵不断的垛口独行,缓缓走向地势最高的西北方。




那里有一座最高的角楼,从此处眺望北方,能一直目送出征的大军隐没于征尘中,也能最早望见凯旋归来的军旅。
远远的,梅长苏便看到角楼最高处站着一个人,清冷的月光为那华服锦冠、孑然独立的身姿打上银色的晕影,他本是睥睨天下一呼百应的未来君主,却谦卑而痴情地站在那里不知等待了多久。




如同那生死渺茫、阴阳相隔的十一年,又如同那朝夕相处、咫尺天涯的两年,那人总在笨拙而又耐心地等待自己的归来。




他朝角楼继续走着,那个人则一直用期望的目光陪伴他迎候他。




在梅岭无尽的风雪和烈焰之后,在无数痛苦难熬的岁月当中,只因那人的存在与期盼,他才能支撑下来。




重归金陵——金陵只因为有他才成为他的归途。




今夜,此刻,梅长苏最后一次走向他。从此以后,只有离别没有归来。




他慢慢地走着,仿佛要把这最后一程走成一生一世那般长久。如果走到他们相遇的时候已是霜雪白头该有多好,那便是真的与子偕老、此生无憾。




“哪里不舒服吗?怎么走得这样慢?”萧景琰等不及了,大步奔下楼跑到跟前,抚着他的肩关切地问。




梅长苏凝视那双湿漉漉的眼眸,几乎要开口责怪他为何中断他最后一次归途?




他的身体早已习惯长年的病痛,他的心已太久没有感到过痛。然而在这一瞬间,所有那些说服了景琰的理由没有一条能抚慰他此刻剧烈疼痛的心。




他将独自走入一个没有景琰陪伴的征途,走向永恒的无尽的黑暗与虚空。




他的手紧握着怀中的赤焰手环,手指在锐利的边缘用力滑动,直到疼痛入骨,直到感觉不到胸口的闷窒。




“景琰,这是我给你的聘礼。”梅长苏取出金色赤焰手环递过去,上面刻的字正是“林殊”。




“这聘礼够不够?”梅长苏笑得一脸风情,笑得泪水都滑落下来。
景琰深深地看着他闪着泪光的眸子,正色道:“林少帅娶我的话,这个手环就够了。苏先生可不能这样小气!”他抬手温柔地擦去梅长苏脸上的泪。




梅长苏长眉挑了挑,嘴角勾起:“你到底想嫁给谁?”
“苏先生没有带聘礼,那便嫁给我吧。”萧景琰展臂把他环在怀里。




“谁说没有?”手探入怀中取出一个锦囊,塞到萧景琰手中。




“是什么?”景琰有些惊讶地问道。




“苏宅的房契和地契。苏宅以后就任你处置了。”梅长苏说完也不看景琰的反应,拉着他就往角楼走去。




很快便上到了角楼的最高一层。梅长苏归来金陵两年还是第一次到这里,他抬头看到堂上挂着的匾额“云起堂”不由楞住了。




“这个匾额是哪里来的?”
“你起的名,你写的字,忘了吗?”
怎么会忘记呢?十三年前萧景琰送林殊出征大渝,也在这里饮酒作别。那天雾极大傍晚又下起雨,此处高渺,二人窗前对饮,看云起云涌,听雨落长河,带了醉意的林殊将此处命名为“云起堂”。
回去后林殊连夜写了个的条幅,但并没有来得及送给谁,只随意放在书桌上。
梅岭惨案林府被抄,等萧景琰从东海回来,他在林殊的书房里只找到了被丢弃在角落里的朱弓和揉做一团的这三个字。匾额早已做好,直到今日萧景琰才把它挂回了原处。




梅长苏狡黠地一笑:“可惜今夜无云可赏无雨可听”,拉过景琰在他腮边轻啄了一口,悄声道,“我们却可共赴巫山云雨,也算应了这个名字。”从矜持羞涩的梅长苏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倒让萧景琰瞪大眼睛。
“莫非殿下不是这样想的?”梅长苏眼眸轻转,看向西窗一侧支起的床榻,“记得从前这里没有床榻呢!”
见景琰无言以对,梅长苏似浑不在意,走到桌前执起酒壶往两只玉杯中斟满了酒,凑到鼻尖一嗅,轻轻摇头赞赏,“好酒!”萧景琰走上前接过一只玉杯温言道,“来,先喝合卺酒。”两人交臂将杯中酒液饮尽。
“是静妃娘娘的菊花酒!”梅长苏立刻品了出来。
景琰道:“可惜刚才没能陪你去见母妃,菊花酒是她特地差人送过来的。”
“静姨真好,”梅长苏的眼眸一黯,用几不可闻的语音道,“林殊对不起她。”
景琰把梅长苏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微微一痛,“小殊,母亲不会怪你,等她将来见了小宝儿会更欢喜。”
梅长苏也不欲再谈伤心之事,便道:“琅琊阁传信来了,宝儿比刚出生时漂亮多了,说是眼睛又大又圆,像你一样。”梅长苏眯起细长的眼睛,微笑地看着萧景琰。
景琰用手指抚摸他眼皮上的伤痕,“我记得你从前的眼睛也是又大又圆呢。宝儿一定是既像我又像你。”
梅长苏低头轻笑:“我本来还有些担心宝儿太过像你,这样笨可怎么接手江左盟呢?还说就让他跟着蔺晨混,接手琅琊阁算了。”
景琰叹气:“这世上比你聪明的人又能有几个?我这样的笨蛋只能困在金陵做太子。”
“在我心里你一直是宽厚睿智的萧景琰。”梅长苏柔声道。
景琰却不领情,一本正经地问:“其实我看过夏江的口供,你当时为什么对他说我是最好的?这不会是夏江编造的吧!”
梅长苏脸有些发烫眼珠转了转,转头又斟了一杯酒自己一口饮下,萧景琰正纳罕为何不给自己斟酒,却见梅长苏欺身上前搂住自己双肩,送上双唇一口酒渡了过来。




梅长苏眉梢染上了嫣红,乘着酒意捧着景琰的脸不松手。景琰也目不转睛盯着他,目光一遍遍描摹这俊朗无双的眉眼。
梅长苏忽然问道:“你到底是喜欢林殊的脸还是长苏的脸呢?”
景琰似乎早已考虑过这个问题,立刻答道:“只要是你的魂,什么脸什么身体,是男是女,我都喜欢。”
“真不知道笨水牛情话说得这样好,想来是大婚之后开了窍。怪不得连戚猛,蔡荃都被你迷住了!”梅长苏轻轻嗤笑。
萧景琰一愣,不知为何会扯上戚猛、蔡荃,转而想起是上次梅长苏劝自己娶侧妃自己赌气说要封戚猛做侧妃。
他沉吟一下,道:“呃,我现在却觉得还是小殊好!”
“为什么?!”
“小殊从来不说酸话怪话,只有苏先生总这样怄我。”
“是么,那今夜就让林殊回来折磨你!”
变作林殊的梅长苏一挺身便作势扑了上来,把景琰压在身下不分轻重飞扬跋扈在那线条刚毅的唇上又吻又咬又吸吮。萧景琰一如当年只由着他胡闹,一脸的包容溺爱。
林殊闹够了便趴在他身上不动,景琰伸手把他搂住,许久,两个人拥在一起一动不动
“你怎么了?”没有等到景琰动作的林殊,有些沉不住气地问道。
“我一直想看看苏先生如何施展雄风笼络胯下之臣!”景琰不动声色。
林殊抱着他腰腿用力打了个滚,把景琰翻到了上面。
“那是梅宗主的本事,现在我是一诺千金的林少帅。”
“机会难得,一会儿你想翻身求饶我可不依!”萧景琰浓眉一挑。
林殊用腿蹭了蹭,“快点快点,是不是跟战英耗光体力了?”
“战英他……”景琰一怔,急着要分辩。
“喂,跟我一起就不要提别人的名字!”
“是你先提的战英。”
“你又提,那我要就喊蔺晨来了。”




“哈哈,找我做什么?”窗外檐角上潇潇洒洒飘落一人,脚勾住窗台跳进屋内。
两个人都是一愣,梅长苏恼羞成怒,“蔺晨,你跑到这里做什么?!”
蔺晨笑道:“明明是你喊我,我才出来。太子殿下可作证。”
“快滚回去!”
蔺晨不以为意:“总得有人闹个洞房、听个壁角才像回事啊!”
“蔺晨!”梅长苏又羞又恼。
蔺晨一扬手丢给萧景琰一个小瓶子,“这没良心的!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也要悠着点儿!明天还骑马呢!”翻身从窗口越出便不见了。




景琰盯着手中蔺晨扔过来小瓶子,“这是什么?”
梅长苏接过来打开盖子一看,满满一瓶药香滑腻的膏脂,他登时红了脸,“扔掉,不许用!”
景琰立刻明白了,抢过来攥在手中,“傻瓜,蔺公子是为你好。”




萧景琰垂下头轻轻地吻他,最后一次拥抱这温暖的躯体亲吻这柔糯的嘴唇,他心如刀绞,眼底却带出万般柔情。
“小殊,我也收了你的聘礼。你是想这样吗……”景琰把那只瓶子送到梅长苏手边。


“景琰,我刚才看到一颗星星钻进了这里。”
“是我们的孩子来陪你了。”
“云起为潼,我想给他起名叫潼儿。”
梅长苏把景琰的手按在自己腹部,“他在这里。”
景琰把梅长苏搂紧,微笑低语:“潼儿,一定是一个像行云般潇洒恣意自由自在的孩子。”
可他却永远不会出生,萧景琰在心里默默接了一句。
“将来就由宝儿继承江左盟,潼儿可以自由自在闯荡江湖。”梅长苏喃喃自语着,在萧景琰怀中安然熟睡。




月影西斜,黎明将至,萧景琰从沉睡中醒来。怀中的梅长苏已然不见,桌上酒樽下压着一副醉意潦草酣畅淋漓的字。




西风应怜菊蕊黄  重披铁裳 抛却情肠
而今同上云起堂  元是萧郎 来送梅郎




武安赤焰支危墙  乱了龙床 定了朝堂
何人负手笑痴狂  痴又何妨 狂又何妨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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