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鱼

他年江左仰遗风,会有白衣来送酒

[靖苏] 谁令白衣送酒 63 (结局)

 俯首江左有梅郎(下)

更深露重,落花成冢。
萧景琰独自站在梨园里,三月暮春,夜风吹面不寒,他的心却冰冷如铁。

这是怎样悲喜交加的一天!
他本该是世上最幸运的人——抱着可爱的宝儿,拥着失而复得的爱人,获知他腹中还有一个潼儿。可是转瞬间他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小殊、宝儿、潼儿。

骄傲任性的小殊,自负倔强的梅长苏,那人于他永远如同幻梦泡影,前一刻还在微笑、在怀中、触手可及,下一刻便成镜中花、水中月、求之不得。

万古长空,一朝风月,世间所有的爱恋都不过都如此吧!

他曾经是完美无缺的赤焰少帅林殊,他曾经是无双国士梅长苏,若他死于北境为国捐躯,无论是作为林殊还是作为梅长苏,他的人生再无缺憾。可是他竟然活了下来,靠着腹中的胎儿,吸取了胎儿的生命。他伤痕累累的心,已无法背负更多,更无法面对胎儿的父亲。所以他再也不愿见到自己了。黄泉于他是归宿也是得偿所愿的圆满。

“他既要做一个殉道者,我便该放手与他相忘于江湖吧。”萧景琰只觉心灰意冷。

“皇叔殿下,可是在考虑国家大事?”空寂无人的庭院里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月光下衣袂飘飞步态潇洒。
“少阁主何必取笑。”萧景琰看着蔺晨,心念微动,既然已决定放手,便觉得让他们在一起也未尝不好,“明日一早我便回金陵了。多谢少阁主让我和宝儿团聚两日,此后长苏和宝儿就有劳少阁主多照应了。”萧景琰说罢躬身施礼。

蔺晨用折扇一隔;“殿下大礼,蔺某恐承受不起。你就这样准备丢下长苏跟宝儿不管了?”
“不管怎么样,他还活着总比死了强。”萧景琰苦笑道:“他为了潼儿的事情内疚自苦,这辈子都不肯跟我在一起了。”

蔺晨唇边挤出一抹嘲讽的笑:“长苏啊,肚里一有了娃娃,脑子就不大好用。你也由着他胡闹钻牛角尖么?”

“蔺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萧景琰浓眉紧蹙。

“我的意思很清楚,长苏肚子里的孩子还在。”

萧景琰怔了半晌,稳定心神道:“我听晏大夫大概讲了几句,他毕竟不在现场。能否请蔺少阁主将长苏如何复生给我详细讲讲!”

“我们抵达拂云寺后,长苏一息尚存,但连叶护长老也无把握能救活他,玄甲部给长苏修建了王陵,还把从西域圣地运过来的石刻都放在了里面。直到葱岭的秘族人送来了火奴蒲,这草的用法与冰续草类似。”

“他不会同意用这种办法解毒的。”萧景琰喃喃道。

“长苏一直昏迷不醒,倒不用他做决定。”蔺晨看了一眼萧景琰,继续道:“不过秘族因与长苏的血脉同源,此药与冰须草用法相似机理却不同,贡献血气之秘族人不会血竭而亡,休养几日便恢复了。”

“但是施法解毒的当日却也险象环生,长苏神智不清无法主动吸取气血,解毒几乎无法进行。叶护长老运功多次,也无法将气血循环起来。最后一次尝试之际,忽然发觉有另外一股微弱的气血开始主动带动全身血气循环,原来是长苏腹中的胎儿,孩子的求生意愿很强,而秘族奉献血脉之人心意坚决,最后竟然将整个换血施救完成了。”

蔺晨讲得轻描淡写,萧景琰却听得紧张万分,如同重新回到那生死一线的时刻:“既然已经得救,潼儿到现在就该有五六个月,长苏怎么会不知道?”

蔺晨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说下去:“施救结束后,叶护长老说秘族之血只能奉献于秘族之王,所以不但长苏要留在北境,腹中的这个孩子也要留在北境。”

“因为这次施救极耗功力,长老只交代了几句便力竭晕倒。”

“我给长苏把脉才发现,他本身的寒毒确实已除,可是血气循环中却有一部分寒毒侵入胎儿体内,反复确认无法摸到胎儿脉象,再加上叶护长老说这个孩子只能长留北境了,我便以为孩子已经死了。”讲到这里,蔺晨面色阴沉如水。

“我不能把长苏自己留在那个苦寒之地,自然想带他回琅琊山。当时长苏寒毒虽解却仍昏迷不醒,长老知道我琅琊阁的本事便同意让我带回长苏。但临走之前,他再三嘱咐我六个月之后一定要带着孩子的双亲一同前往拂云寺。

当时我百思不得其解,又只想赶快带走长苏便一口答应。临行之前,我在施救的圣台前偷偷把秘族梵语经文拓印下来了。

回到琅琊阁,长苏又昏睡了数十天才慢慢醒转。他感觉不到腹中胎动,自己便也猜出了大半的结果,以为是用潼儿的命换了自己的命,悔恨愧疚难过至极。每日昏睡不起,又将宝儿视若珍宝,直到这些天才调整好心情。”

“少阁主又如何得知长苏腹中胎儿还活着?莫非与这梵文的经文有关系?”

“直到长苏回江左盟,你们又把宝儿带走,我才带上这经文去找了一位精通梵文的朋友,他已经帮我翻译过来了。”蔺晨从怀里取出一卷拓印梵文经文和一卷翻译的经文。

“这经文记载的是西域秘族独有的胎眠之法,秘族自古男子怀胎又经常在外征战,有时数月穿行苦寒戈壁有时遭遇母体伤病,胎眠之术可令胎儿暂时休眠,待度过艰难困苦时期再施法令胎儿复苏继续生长发育。

若要胎儿复苏,除了秘族特殊的药物之外,还需要孩子的双亲一同配合。看了这个译文我才明白,叶护长老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萧景琰心中悲喜交加;“所以只要我与长苏一起去北境,便能让潼儿复苏。”

蔺晨长出一口气,将梵语经文递给萧景琰:“把这个带给长苏,让他自己看吧。”

“小殊看得懂梵语?”

“那是自然,别忘了他是武安血脉传人。”

“小殊能看懂,你为何早不让他翻译?”

“我不懂梵文,长苏懂。他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把自己不懂的东西拿给他来看呢?”蔺晨嘴角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我倒不怕他害我,我怕他莫名其妙就害死他自己。”

萧景琰听罢第一次与蔺晨产生了共鸣

“只是长苏未必肯见我,我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

蔺晨本想再嘲讽他两句,想了想竟也第一次对这位摄政王产生了些同情

“我真是不想教你,殿下若真的想把长苏留在身边,就不能什么都依着他。
长苏每每认为自己犯了错,便去后边的半山禅房里打坐。你去看看吧。”

半山坡上,一座破旧的禅房,柴门掩闭。
萧景琰将马系在一旁的树上,走到门前。

“小殊,你在里面吗?”

一直不见回音,直到萧景琰想推门进去,才听到一个声音;“殿下,请回吧。”

“我这就走,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梅长苏清冷的声音:“既已做了摄政王,便好好辅佐陛下,教导他继承祁王兄的遗志。”
萧景琰打断了他:“这些我会做好的。你就没有什么话对我萧景琰说吗?”

柴门内悄无声息。

萧景琰强忍心头的怒气,语气低沉地说:
“你这样对我,只是因为我在你心里,不像你在我心里那么重罢了。

你这十三年中想的只有复仇,而我最想要的是见鬼。在最黑的夜里,最阴冷的墓穴里,我也一个人坐到天明。可是从来没有见过一个鬼。

我萧景琰心中最珍重的过往,在你心里只不过是难堪不齿的经历,那些情义都是可有可无,我爱重的人被你弃之如敝履。

我对你的期盼和情谊,我想要的碧落黄泉永不分离——只不过是我一厢情愿,抵不过你说一句——忘却前尘、寄情来世。

我早就想明白了,哪有什么前世和来生?哪有黄泉路和望乡台?哪有忘川水和孟婆汤?
你现在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也不必许什么来生来世。人只有这一世,爱恨别离,生死情仇,做过就再不能回头。”

那柴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梅长苏脸色煞白站在门口:“景琰!”

萧景琰看也不看梅长苏,把那卷梵语经文往他手中一塞,冷冷道;“这是蔺晨要我交给你的。梅宗主,就此别过。”

说完他转身便走,月光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片刻他已经走到了小黑的跟前,翻身上马。

梅长苏又喊了一声:“景琰!”

萧景琰不为所动,轻轻一夹马腹,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嘚嘚”声越来越小,慢慢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梅长苏颓然地坐倒在地,慢慢展开经文看了起来,看着看着浑身便不由自主颤抖起来,手抖得也像枯叶般无法握紧手中的经文,他扔下经文,将头埋在了自己的臂弯里。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来到他的身边,他依然埋着头,哑声道:

“蔺晨,他不会再回来了吧?”

“如果回来,你还想对他说什么?”萧景琰用手抬起了他的下巴。

梅长苏仰头看着他,凤目微红,眼里是隐藏不住的惊慌与绝望。

萧景琰忽然就心痛了,后悔自己方才说的话太重,把他吓成了这样。

但想起从前一次又一次被他骗,被他放弃,又狠下了心来:
“你若要救潼儿,我自然会陪你去北境。可你若想让我留在你身边,就求我吧。”

梅长苏眼里有泪光闪动,却一言不发。

萧景琰恨他又爱他的倔强,此刻却只能继续逼他:
“你是不是又要跟我说,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昨日种种如逝川之水,此生一诺来世必践。那就不必说了,我也不想听。”

还是没有回答,萧景琰半蹲下来,直视梅长苏毫无血色的脸,叹气道:
“你总要有所表示,才能算求我。要不然你眨一下眼!”

梅长苏只垂下眼帘一动不动。

萧景琰沉默了片刻,狠了狠心便要站起来,才发觉袖口被他紧紧拽着不放。

萧景琰握住这只拽袖口的手,心中又酸又苦竟还有些甜,他苦笑了一下:
“这样也算?小殊,你还是这么倔强,我忽然觉得比较喜欢苏先生了,温柔又善解人意。”

那人立刻便抬起眼帘:“骗你的人是苏先生,为何要我林殊求你?”

萧景琰楞了一下:“你现在到底是谁?”

“你刚才喊得是谁?”

“那我喊你苏先生好不好?”

“你说的苏先生惯会骗人,不怕我再骗你?”

“小殊,苏先生骗我的时候,你来帮我好不好?”

他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正是林殊的模样:“好。”

“苏先生,小殊若欺负我,你来帮我好不好?”

“苏某遵命。”梅长苏抽出手,站起身来躬身施礼,却被萧景琰一把搂在了怀里。
“跟我一起回金陵,不管你是谁!”

“不行。”梅长苏瞟了一眼景琰倏然惨白的脸,幽幽道,“苏宅的房契地契已经给了你,金陵连个住处都没有。”

“我的就是你的,靖王府随便你住。”萧景琰急道。

“靖王府不是被你卖掉了吗?”

萧景琰忽然笑道:“靖王府的房契地契已经被蔺晨送给宝儿了。以后我便住在苏宅,先生和宝儿住在王府。”

梅长苏抬眼看他:“是么?”

萧景琰忽然省道:“不对,我们一家三口当然要住在一起。”

“还有呢?”

景琰握住梅长苏的手覆在他腹部:“还有我们的潼儿,”他望着梅长苏慢慢舒展开的眉头,温柔地笑,“他只是睡着了,我们一起叫醒他。”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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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尾声,一些事情需要交代完。所以明天还有一章。
其实这里就是结局!

 

62章最后一虐其实本来要省掉,但因为和番外 “萧景琰的生日礼物”,“梅开二度”等时间线不符合,和原来的番外‘俯首江左有梅郎"里梅郎的身材也不相符,所以最后还是把这个梗加上了。最后还虐了大家,吓到大家,抱歉。

 

阅读理解
1. 景琰为何会与蔺晨产生共鸣?

2. 蔺晨为何会对景琰产生同情?

3. 萧景琰在柴门外说的那些话重吗?

4. 宗主回金陵了吗?他们会住在哪里?

5. 怎样才能唤醒潼儿? 双亲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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